我们这一代的怕与爱　洪磊新作品“七贤”访谈

　　IMAGE：聊一下你最新的作品吧。我们有幸成为最早看到样片的媒体。想问你如何生发了这次创作渴望?

　　洪磊：渴望谈不上。去年在美国，看了马修·巴尼(Matthew Barney)拍的新电影，是他和他女朋友比约克(Bjork)——那个有名的歌手，去年在日本拍摄的。他们俩便是影片的主角，两个人，一条船，海水慢慢上浮，细沙慢慢吞噬。当时影院就三个人，电影很长，英文也看不懂。它留给我最直接的印象是，爱得越深，相互伤害得越深。当然，这故事应该还有许多层次的含义。我还看了马修的个展。他的大多数作品虽然都是以电影的方式呈现，但包括道具、服装、场景，所有的元素都是他自己设计的。这是一种很全面很大的创作方式，我特别喜欢。在中国，很多拍照片的会利用现成品，寻找而不是创造所需求的道具。也许，因为喜欢马修巴尼这种方式，我觉得自己也想这样来做一个作品，而这个作品与中国文化是联系在一起的。当时传闻李安要拍“竹林七贤”，我觉得很了不起。“竹林七贤”不仅是历史人物，在中国的绘画史、文学史的脉络与传承中，地位也非同小可，是很有意义的一个群体，是古代文人的精神向往。于是，这个作品便在我脑海中渐渐成型。当然，李安并没有拍那个电影。

　　IMAGE：你创作前一般会先关注创作方式吗?

　　洪磊：我先找题材。

　　IMAGE：但对这个作品来说，你首先受到了某种方式的吸引。

　　洪磊：对。我觉得这种方式很有意思，但实际上还没有开始创作。我有一个好朋友，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时装设计师，我们聊天时，他提议我找时装模特来做作品。我说：“这是我最近一直想的事”。就这样，开工了。

　　IMAGE：这是你首次美术馆级别的个展，中心是人物，而且是时尚人物，历史原型。2001年你对自己个展的期待，是想做“林泉高致”,把摄影和中国的山水画有一个对比。 这几年，你的心境和状态有没有什么变化?

　　洪磊：变化很大。早先我想有一个空间，完全属于我个人的空间，就象进入我的心脏，我的大脑。这几年来，我大概做了有六七个个展，台湾、纽约、北京、上海等地，都是慢慢地出来，开始非常不成熟，对空间把握没有概念，很多东西只是凭空想像，在草图上勾划，等全部摆好了再看，完全是两回事。比如第一次在艾未未的艺术文件仓库的展览就是如此。吴亮的顶层画廊那次，我唯一满意，是我的Video作品《瀑布》，用幻灯打在酒吧的铁门上，一直流动，没有任何变化，有点儿像安迪沃霍尔的《帝国大厦》，不断重复，不断流淌，但内部空间感无法施展。去年美国个展，对于什么地方安置什么东西，我有了一些经验，但并不很满意。春节后上海红桥画廊的个展，空间前身是宋子文的寓所，房间很小，我除了挂些作品在墙上，还用玩石切割做了些小雕塑，比较随意吧。当下展览很多，真正达到对一个大空间的把握，哪里需要空，哪里需要虚，哪里需要实，是很难的，好的不多，我自己以前也很不够。这一次展览比较大，也不会清楚会怎么样，事前做了许多准备，巫鸿老师一直在帮助，他策展经验非常丰富。我把方案效果寄给他，他会到现场再看看。我想把这个空间弄得有意思些。

　　IMAGE：怎么选择了“七贤”这个题材?

　　洪磊：我觉得现在咱们还是处在一个比较乱……

　　IMAGE：乱世。(笑)

　　洪磊：虽然物质文化日渐繁荣，没有温饱与战争的忧虑，但我们的内心实际上还很乱。我经常会很恐惧，充满危机感。我想现在的很多年轻人，普遍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感到迷茫，无助，有些就吃摇头丸、吸毒……我从来没尝试过。我对“竹林七贤”的第一个直觉是，他们是世界上最早的一帮吸毒的人。他们要刺激自己，对现实社会进行规避和逃逸，这是“竹林七贤”的含义之一。这些行为方式特别像美国“垮掉的一代”。

　　IMAGE：整体的服装造型，是否参照了“竹林七贤”时期魏晋服饰的特点，如羽扇纶巾发式高耸的山涛造型?

　　洪磊：我翻了一些资料，基本上没找到魏晋时期的，找到了相同时代前后的，比如汉代的服装。汉代留下来很多资料，像《历代帝王像》、《洛神赋》，我有所借鉴。你刚才说的山涛造型，就是从画里面来的，但衣服就不是了，原画是个袍子，我认为要做得飘逸些。我没有一个蓝本。做服装设计差不多花了我一个月时间，我一点儿都不懂，甚至让我的朋友从日本给我寄了一本三宅一生的画册。我看了很多人的服装设计，差一点就陷进去了，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觉，不能看，一看就完了，最后全都是自己瞎想的。

　　IMAGE：你对面料……

　　洪磊：我不懂，我画完以后，带上服装草图，请我的朋友找到一个做外国面料生意的女孩，她店里有很多种进口面料，我来挑。挑定了再从法国和意大利进口。投资挺大。布料到了，按照我的效果图，请设计师朋友帮忙画开片。

　　IMAGE：你对“七贤”的个性做过比较深入的研究?

　　洪磊：做过，算是比较深入。历史上留下的东西比较少，《世说新语》里面也就只言片语，网上能找到的也不多。但是，每个人之间还是有非常明显差异的，所以，做起来比较容易。

　　IMAGE：你觉得你最像谁?

　　洪磊：谁也不像，我没他们这么豪爽。

　　IMAGE：你这一年都在创造这个作品，琢磨这七个人，想他们穿什么衣服，他们化什么妆，发型，你的精神世界和他们的精神世界是否建立了什么关系?

　　洪磊：我和他们的厌世程度，以及规避方式是相同的，我也想规避，也想跑，但跑不了。

　　IMAGE：所以你在物理上尽量规避，选择常州。

　　洪磊：对，我可以规避的是北京上海这些中心。

　　IMAGE：你会觉得你跟他们一样边缘吗?

　　洪磊：我觉得我比较边缘，我首先不是一个很当代的，作品也不当代，做的东西好像也不当代。当代艺术，还是有一些同质现象的。它比较多元，有生机。我的作品会有些这样的因素，但不是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