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艺术家的作品还是集结在文化冲突上。没办法,在中国所有的少数民族中,藏族文化是保留得最完整的,特别是在宗教领域和精神方面。李新建用摩托车对帐蓬的拉扯和撕裂,来表达现代文明对本土生存的破坏。刘芯涛用城市影像投射萨迦寺的壁画,来质疑文化介入的合法性。曹静萍用藏区现场的山石、写生和影像叠加,来追问自然和艺术面临的真实性问题。俸正泉用朗诵《时尚》杂志文章的方式,来证明古今文化和异域文化难以通约的困境。叶强则用缺氧状态下耶稣缺席的“最后的晚餐”,来呈现东西文化、神人文化不能统合的尴尬。这些艺术家的作品,不约而同地采用对比、交错的方式,关注文化融合和不同文化的自主权以及强权对弱势、中心对边缘的伤害。在被现代化紧逼的中国,这些思考对于西藏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当一个民族还没有从臣民真正转变成人民的时候,当代艺术有时候真像是高原的云,无论是霞光灿烂,还是烟雨滚滚,都是那样距离遥远。
我的西藏之行并不愉快,因为我没有权利愉快。色拉寺的辩经让我激动,但为什么只是辩经而不是如此投入地辩论中国宪法?八角街的热闹让我兴奋,但为什么只有传统工艺品而没有西藏的当代艺术?布达拉宫的雄伟让我震撼,但为什么这里的经院哲学不能产生西藏文化乃至中国文化通行未来的思想?雪顿节的晒佛让我饥寒交迫等待辉煌的一刻,但为什么这种古老的习俗不能演变成自由的狂欢?
西藏的山因为巨大而沉重,西藏的天因为广阔而高远。在山际与天空之间,我经常看见那些歌颂生命、灵魂与信仰的旗幡。这旗幡从古代插到今天,还能从今天一直插到未来去吗?——如果没有自强、自觉和自新的西藏人,恐怕很难。
因为原弓的稿约,我写了上述这些文字,最后只想私下告诉原弓:兄弟,实话实说的人有时心里也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