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风华一壁间
墙是用砖、石或土等筑成的屏障或外围,是建筑内外部空间的中介与过渡,有美学意义上情感相互交流的过渡与交融,因实体的不同、文化的濡染而呈现出璀灿的美。
雄浑壮观,莫过于万里长城,从西之嘉峪关到东之山海关,全长11300华里,真正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The Great Wall(大墙)”;细致婉约,当属江南民居,黑瓦白墙,青苔漫漫,在湿湿的烟水里缓缓延伸,明净悦目,清新优美。园林的墙,更为雅致。这边云墙一道,起伏无尽,连续徘徊,如波婉转;那边粉墙如线,铺满阴阴的花木,挺拔的竹石,绿枝摇曳,花影斑驳,各色门窗,竹篁疏疏,与墙相衬,犹如天然画卷。
壁画,是绘在墙上及天花顶上的文化与思想。世界上最长的画廊当属敦煌莫高窟,汗牛充栋,包罗万象,蕴含着博大精深的古代文明。洞窟壁画以佛像画居多,堪称一部壮丽无比的佛学图典,有晚唐五代的女子剃度场面、敦煌百姓的农舍、出猎、雨中耕作及肉坊等,栩栩如生,简洁朴素,富有生活气息。
南朝时,以画像砖拼镶而成的《竹林七贤和荣启期》壁画竟贴到了墓室的墙上,画中刘伶举杯畅饮,阮籍仰首吹指,嵇康端坐鼓琴,王戎侧卧舞动如意……8人之间以槐、柳、银杏等树木隔开,写意传神,气韵生动。唐代墓室壁画用笔自如,色彩明快,章怀太子墓壁画《马球图》,绘骑马人物20多人,均着深浅两色窄袖长袍,戴幞头,穿黑靴,姿态矫健,线条流畅,是有关马球运动最早的形象资料。永泰公主墓壁上的《仕女图》,宫女眉目宛转,体态婀娜,衣纹流动。而懿德太子墓的《阙楼图》则排列成阶梯状的“三出阙”形式,气象万千,辉煌富丽,让后世叹为观止。
当情之所至兴之所发,文人们便提笔在旅馆客舍、茶坊酒肆的墙头题诗作句,书写短文,以吐心声。这便是我国古代独特的墙头文化。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是题在南宋临安一家旅店墙上的一首著名的讽刺诗,临安士人林升的《题临安邸》,短短28字中,我们仿佛看到,作者面对当时的热闹繁华,歌舞升平,挥笔之时,胸中该有多少的叹息忧虑与极度愤慨。提起山阴沈园,不能不想到流传千古的陆游与唐琬的凄美爱情,更有那题在园墙上的词: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两阕《钗头凤》,千载断肠人。今年春天去沈园,在《钗头凤》前默立良久,墙壁上的字,墨迹淋漓,犹似未干,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唐琬泪痕后面的一往情深和陆游乘醉透过笔墨投射出的百感交集。
西太一宫,在汴京西南八角镇。当年王安石重游此地,即兴填六言绝句《题西太一宫壁》二首:“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三十年前此地,父兄持我东西。今日重来白首,欲寻陈迹都迷。”情景交融,浑然天成,是诗人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蔡絛《西清词话》云:元祐间,东坡奉祠西太一宫,见王安石旧题两绝,注目久之,曰:此老野狐精也。可见苏轼对王安石诗的叹服。陈衍《宋诗精华录》评这两首诗为“压卷”之作。
墙,或透景,或藏情,或藤蔓攀援,或红杏半倚,一笔两笔文字,千重万重深情,便能于时空交替中衍生出绚烂不朽的诗情画意,积淀下温润厚重的人文情怀。
其实,墙更多的作用是遮风蔽雨的实用功能,平凡简单,质朴温暖,有的墙上什么也没有,甚至垂垂老矣,却有人为它止步、注目、深思进而将之定格。画家吴冠中画过砖缝裂得开开的墙,纵横的线像筋、像根,画过长满青苔的潮湿的墙,画过像农家孩子长年不洗脸的“肮脏”的墙,他的油画《老墙》中墙皮剥蚀、露出一块块砖,就像布满斑点的老人的脸,他认为这样的墙“只在我的画面中它矗立着,因它确乎经历了漫长艰苦岁月的考验,要永存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