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鴻与他的《新点石斋画报》
2001到2003年間,温哥华FM96.1电台的主播梁彥女士邀请我合作一个每周一小时的节目,叫做「当代艺术风景线」。每到星期五晚上,我都和她在空中对談,向听众介绍当代艺术。一般老百姓的概念中认为当代艺术光怪陸離、晦涩难懂。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我觉得当代艺术应该更容易被当代人理解。它叙述、表达、评论的都是我们身边的事,自然也更贴近我们的脉博。
大鴻的《新点石斋画报》是一个最新的例子,也可能是最有说服力的例子之一,证明当代艺术一点也不玄妙。當我们欣赏他一幅幅耐人寻味的作品時,就好像在翻阅报纸,或者上網漫游。大小報章的一則時事新闻,偶而会使我们的目光驻留。My Space或You Tube的某个趣景奇談,也许能让手下的鼠標止步。大鴻這一批作品具有极其鲜明的时间性、新闻性和大众性。它跨越了前卫文化和通俗文化的界限;也跨越了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化的界限。
我认识大鴻已有二十多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是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的学生。我在那里教书。他在老师面前十分恭敬,办事也认真,所以被同学选为班长。但同时他又相当固执,从来不人云亦云,令那些总想学生听話的领导颇为头痛。我记得一年预读期满后,有人提出要大鴻停学。在老师中曾有过激烈的辩论,就是因为对他的为人和他的想法摸不透。八五新潮期间,大鴻和他的同班同学耿建翌、魏小林、魏光庆等的毕业作品比较标新立异,不守成规,成为学院内一場大辩论的焦点。后来《美术》杂志编辑唐庆年來找我们任課老师訪談,对此事件做了相当详细的专题报导,引起了全国美术界的注意。现在回顾八十年代中国当代艺术的兴起,总会提到大鴻他们在浙江美术学院离经叛道的那場风波。
「离经叛道」一般是用来形容背离正统的異端行为。其实大鴻的艺术並不能歸入这一類。他從早期的创作开始,就與其他走前卫路线的同代人大相径庭。他一直坚持平面绘画和写实技法的路子。创作题材也都取自周围的现实生活,而且内容先行,形式服从内容。如果從理论上来判断,他应该说是一个相当循规蹈矩的艺术家。作为一个教师,他在自己的教学中高举「为人民服务」、「艺术来自生活」、「百花齊放、百家争鸣」等革命文艺曾经用过的旗号,並不是故作姿态,或者刻意調侃。十五年來,他始终一贯地在教学实践中竭力推行這一路线,自己也身体力行。证明他可能比当年那些发明这些口号的人还要认真得多。與其说他「离经叛道」,还不如认同他自己所称的「潜心復旧」。他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复旧派」。
大鴻自己为這套《新点石斋画报》写道:「要谈中国的文艺某日可能复兴,首当其冲的便是要恢复一些东西,没有恢复就没有复兴的可能,只能是脆弱乏力的。」他说《新点石斋画报》「不仅是对传统的恢复,还是对自身完整的修行。在组织选题、图文表达、制作出版、广告展览、应对审查、研讨、传播等一系列操作中,逼使封闭在高校围墙中的儒生直接面对种种事变,努力解决,不断前行。这正是当代中国艺术和艺术教育包括中国社会应该面对的根本问题,具体而实在。既不概念也不观念,却是意义所在。」我觉得大鴻对恢复這些传统人文价值的诉求,在随波逐流的时尚嘈音中,像是一声凄切而庄严的呐喊。
一百二十年前,上海的马路上有一位孤独的行者。那时当然没有高像素的数码像机或高精度的录像设备,但他锐利的目光注视著市井繁华、浮生百态,一举一動、一草一石都尽收在眼底,给后代留下了十里洋场的历史珍贵一頁。他就是来自吳县的风俗画家吳友如。他主持的《点石斋画报》创刊于1884年5月8日,在其「序文」中说:画报要「取各馆新闻事迹之颖异者,或新出一器、乍见一物,皆为绘图缀说,以征阅者之信」。对《点石斋画报》的取材,中外学者有些不同的评论见识。我觉得李孝悌先生的说法概括得很好。他认为《点石斋画报》「用传统的框架来诠释现代事物,固然让现代事物变得有些不伦不类,至少还引进了新意。